半夏

换个号继续追文。深感荣幸,能和这么优秀的你们一同喜欢这样优秀的他。

来自一朵花儿的礼物

大量私设警告。








    又是冬天。大太阳吊在透亮亮的天上,晃得人眼眶疼。松鼠藏起来了,树叶儿也藏起来了,雪化出来的水滴子懒洋洋挂在秃了的树梢上,嘀嘀嗒嗒就荡了下来,一下子出溜进雪地里,没过一会又变回原来的白雪样。

    这个季节,人也懒洋洋得,猫狗儿也懒洋洋得,只有一朵自称叫叶修的花例外——倒不是它就精神抖擞了,这是在说它一年四季都这个蔫蔫的样儿。

    四处遛弯儿的老板陶轩为了这个,下了最高指示,发动全嘉世公司给叶修花儿浇水。

    老板陶轩是很讲科学的。传说中他为此事,专程拜访了新近得了奖的生物学家——至于人家搞的是分子生物学,而不是植物学,那都很无关紧要了。生物学,生物,可不该会养鸟养花儿?

    所以陶轩心满意足地回来了,照了多少合照、能写出多少报道,那都是心照不宣、没什么必要再提的。

    可没想着叶修这给他使了个大绊子。

    陶轩道尽了好处、说尽了好话,可叫叶修的这朵花儿就是不答应拍照。

    陶轩忍无可忍,终于挟恩要挟起来。

    他说,我给你浇水

    叶修就说,我也给你浇水,一边说着,一边还甩了甩叶子上的露水儿,晶莹剔透得,真是好看。

    陶轩可没法子跟朵花儿解释自己不需要浇水,只好又举例,一会儿说自己给他施过肥,一会儿说自己陪他聊过天儿

    这次叶修似乎没什么好说的了,它颤颤巍巍地弯了弯花梗,作了个人类鞠躬的模样,可见这是一个很真诚的感谢了

    陶轩无奈,又提了不知道多少次的“拍照”,乃至退而求其次的“画像”,叶修只是说“不行”,或者说什么“那我可亏大了”之类的话。

    就说一朵花儿,它有什么好吃亏的呢?

    陶轩实在不得其解,但也很无可奈何的了。只好像个哑巴吃了黄连,讪讪然就这么走了。


    叶修自觉在老东家这儿住不下去,艰难地把扎得深深的根儿拽起来——那自然的,根尖儿是受不住这种拽法的。他连拖带拔,总算在次日黎明前把自己收拾好了。说是收拾好,至多也不过是留了够活下去的根系,那些损坏的、断裂的尖儿都埋在这片地上。也许哪天他路过,这些他护着、也护着他的,能长出个新骨朵儿,冒出头来道句“嘉世还在”,就可会是件幸福的事了。


    叶修住的地方附近,有一条街。街是清清静静的,街上的人也是清清静静的。这是一条远离了主路的路,只有喜爱晨跑的人,才会格外青睐它。

    叶修到这条街上的时候,已经到了清早。街上正有整一个队的晨跑者,那些晨跑的陆陆续续有十多个,个个都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。有的人搓着冰凉的指尖在那哆嗦,有的人干脆就扒着同来的伙伴,半死不活地被拖着走。等路过叶修的时候,队伍的领头不知怎么,径自就朝叶修走过来了。他示意自己的队员接着跑,队员们似乎很好奇的样子,却也强自抑着,不敢说些什么,委委屈屈就跑远了。

    叶修看着他威严的脸可一点也不怕。毕竟,一朵花儿对一张人脸能有什么想法,又有什么好怕的呢?这人也确是威严,他不说什么“你怎么在这?”“来了啊?”“吃了吗?”之类的,人类间常用的问候语,就用那双读着念作“我不好惹”“你得听话”的眼扫了遍叶修。叶修几乎都能听到这位领跑者的内心:那必然是“浪荡”、“懒惰”、“需要调教”之类顶级的负面词汇了。

    但这也不会让叶修退却了。事实上,这位领跑人去嘉世公司的次数并不少,自然,他们也是熟识的。

    叶修就这么坦坦然地招呼声,“老韩”,这位被叫作“老韩”的领跑人也对着叶修回应了声。也没见着他们有多说些什么,老韩似乎自然而然地就默认了接管叶修的义务。

    别的人类作为监管人的义务是什么,叶修是不了解的。但“老韩”的义务是什么,叶修可是十分不想继续感受的了。

    若人类的生命是在于运动,花儿的生命在“老韩”眼里也许不是,但叶修这样少见的、会跑会跳的花儿的生命,那必然也得是在于运动的。

    花死了,花瓣就要落到泥土里,当下一朵花儿的养料。花活着,那就要生生不息、顽强拼搏的了。这些天里,上至花冠严密保护着的雄蕊,下至还没长出来的侧根儿,都被老韩抖弄个遍,老韩一会儿摇摇花柱头,一会弹弹根尖,似乎想要研究研究这世界未解之谜——叶修这朵顶漂亮、顶特别的花儿,为何会是如此懒惰?

    叶修垂着蔫蔫的花儿,花瓣蹭过这位老朋友的指尖儿,似乎看得出老朋友的心事。于是他严肃地解释,他自己天生就是这个样儿,不是缺水,也没有要开败了。

    可老韩还是不信。他请来了很多人。养过花儿的,养过鸟儿的,念过植物学的,会唱歌逗乐的,哦,还有个会说话儿的。这些人聚在一起,这个一句,那个一句,可就是说不出来为何叶修这么蔫儿。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,从习性谈到进化,又从进化谈到养生,还谈什么天气、谈什么水质。一时间吵吵嚷嚷,叶修的处境,彷佛变成清早的菜市场了。但这也是很应景的,叶修一直自认为是个可食用植物,也许还会像别的植物那样,有些诸如养生啊抗癌啊什么的功能,若是到了菜市场,淋上点水放在摊子上,叫价个二三十块,是可以卖出去的。但这点且不论。

    且说最后,会说话儿的留下来了。他坚信自己有“足够影响一朵花的活力”,还又啰嗦一堆用来佐证的事例,当然啦,其中以废话为主。

    这位会说话儿的人名叫少天,他确实存在一些神奇的能力。别人想知道的,他不但问了,且问到了。至于被问的那朵奇妙的花儿是出于礼貌、抑或实在被烦得没法了,就都是小细节,是很无关紧要的了。总的来说,少天这儿确实有了许多来自叶修的答案。

    诸如你为什么叫叶修啊?叶修自然要答,“你为什么叫少天啊”,可见这是件很礼尚往来的对话了。

    你为什么会说话,还会动啊?叶修这就不好回答“你为什么会说话”啦。“少天”和“说话”二词,就像“鸳”和“鸯”二字,鸳鸯怎么能分的开呢?可见“少天”和“说话”也是一样分不开的。叶修仔细回忆了在嘉世见过的东西,就开始一会儿说什么汤姆猫,一会儿说什么智能芭比,再过一会儿,又说到“鬼娃”那样的鬼片儿上了。可这次,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对啦——有什么形象能像他这样活生生地站在这儿,讨论起自己存在性的哲理呢?于是他也决定用哲理的问答作为终结,他竖起花瓣,摆出一副顶严肃的样子说,那当然是因为爱啦。

    少天接受了这种说法。可见这确实是顶聪明、顶符合人类期望的回答了。

    自然啦,还有些诸如为什么不拍照、为什么不被画像之类的问题,叶修就像被提供了参考答案,顺着模版就答出来了。那自然是因为需要爱来交换,才能得到这样一朵像叶修这样的花儿的定格啦。

    春去秋来的,叶修花儿还是蔫蔫的,既没有活泼起来,可也没有要凋落的样儿。老韩也就只好不去担心他了。就这么些时间,叶修花儿和少天也熟识起来了。他们好到可以分享同样的天空、同样的空气,还有同一杯水。少天喝一口水,倒一口水,水刺溜就钻进土里,欢天喜地地被叶修的根儿吸走了。

    同样分享的,还有少天带来的朋友文州。这理是说得很清的,文州是少天的朋友,少天的朋友是叶修,那自然的,文州可不就是叶修的朋友了吗?

    文州来了以后,叶修花儿的生活质量简直是翻天覆地得,有了飞跃的进步了。叶修最爱呆的那个窗台被上了帘子,太阳光有的季节是刺眼的,透过窗缝儿的风有的时候是冷冽的,有了帘子,阳光也变得暖洋洋了,风也变得温柔拂面得了。

    等换季的时候,温度又像蹦极一样抽了风了,可这次就有个温温雅雅的声音问,这个温度合适吗?

    那自然问的是叶修了。叶修说,高了,那空调显示屏上的数字就会“嘀嘀”地往低调了去。若是说,低了,那数字就会往高了去,偶尔的,还会有条软和的围巾缠到叶修的花梗上,那颜色自然是叶修最爱的红白色。有了那条围巾,叶修被打扮得简直像个礼物了,还是那种又漂亮、又流行的圣诞礼物。

    有文州夜里不睡的时候,文州就来叶修这儿嘟囔一些事儿。有的关于公司啊工作啊什么的,有时候是没头没脑的“白斩鸡、白斩鸡……”。

    叶修每次听到这个,就要拿叶子拍拍花冠,似乎是想给这位温柔的朋友一个来自花朵的拥抱。文州不让叶修起来,只惯常地说一些花儿要注意身体、早些休息的话。这之外,文州还做了保证,要在明天一大早,给叶修浇一浇新出的矿泉水。

    叶修听了,也就心满意足地睡了,还做了一个梦。梦见他骑在一只白斩鸡身上。白斩鸡才刚刚出锅,身上还蒸腾着白茫茫的热气,叶修也没有感觉到烫。白斩鸡越骑越大、越骑越大,叶修骑着这样庞大的坐骑不觉害怕,反而开心得险些笑醒了。他就像个奔赴战场的将军,带着必胜的武器,目标清晰又明确——那个带着蓝色花纹的、文州专属的餐盘里。

    这一路骑行中,风猎猎而过,刮得叶修的花瓣儿都飞起来了,他在剧烈的风、蒸腾的坐骑上,仿佛烧起来似的,又热烈,又轻盈。

    他在这样的奔腾中恍恍惚惚回忆起文州答应过的大围巾、答应过的矿泉水,还答应过的明年二月某天的巧克力。

    可花儿又怎么能吃巧克力呢?于是叶修也准备回礼一份儿文州用不上的东西。

    他准备回一幅自己的画像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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